第二百十三章：錯了
關燈
小
中
大
刀光劍影。
最後一個仆人為了救他喪生刀口，江碧帆未曾習武，就算有小廝舍命相護也沒能逃過刀鋒，那些人只當他已經死了，隨意將兩具屍體丟到人跡罕至的僻靜荒林後就匆匆離開。但天意總是難測，江碧帆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又醒過來。
也許是那一刀並未刺到要害，又也許是他這一生所要經歷的劫難還不夠。
他渾渾噩噩地在樹林裏走著，受了傷的身體搖搖欲墜，腦海中一片混沌，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，只是本能地朝著一個方向，在死亡的邊緣奮力掙紮。途中發生的事便如同逆光的剪影，顯然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回憶。
心境會受到主人情緒的影響，被刻意遺忘的、原本就模糊的記憶映射在心境中就像泡影一樣。
江碧帆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寄溪城的，拄著竹杖穿過城門的那一刻，風塵仆仆都是體面的說法。沒有人認出他是江家的少爺，無論從衣著打扮還是形態舉止來看，他都不再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了，倒像是個犄角旮旯裏鉆出來的乞丐。
“……可別再說那個江家了，不吉利！”
路過茶坊外時，江碧帆忽然聽見有人這樣說，不由得停住了腳步，靜靜地等待那人說下去。
那是兩個樣貌尋常的中年男人，坐在店外的茶攤裏喝茶講白搭：“都說那江家小少爺江碧帆是個妖魔，會殺人的！一家老小都是他殺的，反過來賊喊捉賊，四處找人幫忙查他家那樁命案，誰幫他，誰就得死呢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不是說江家老爺夫人還有老夫人都拿那小少爺當眼烏子疼麽，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？”
“嗬，你還不信呢！王都裏都傳遍了，有人親眼看見他發瘋殺人的！幸虧那刑部的大人早有遠見，請了道士將他拿住，挫骨揚灰了，這才沒有再禍害人！都說這小少爺生來就是為了向江家人討債的，大概是江家那些大人物從前造了什麽孽，哎喲這種因果的事，冤冤相報，都是活該！”
“這有證據嗎？”
“要什麽證據，官衙的告示都貼出來了，還能胡謅不成？你也不想想，這些當官的老爺們有膽騙騙咱們，卻沒膽騙當今聖上啊！這前前後後好幾百口人命呢，要是其中有什麽蹊蹺，聖上能輕易放過這些大人們？”
“這江碧帆可真是喪心病狂！”
“可不是？雖說如今人是沒了，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兒咱們還是能避就避著些，萬一沖撞了，晦氣！”
“也是。”另一人點了點頭，又問，“哎，那江家人如今豈不是都死絕了？”
“都沒了啊，說起來也是可憐，恁風光的一戶人家，說沒就沒了，世事難料吶。”
“那他們如今葬在哪裏？”
“什麽葬在哪裏，誰敢料理他們的後事啊！頭先那江家少爺是把這樁事托付給城西棺材鋪的老鄭了，可轉眼出了那麽多事，誰幫他們江家誰就得死，老鄭那膽兒，哪兒敢去做那事啊，這不，就叫夥計們把人拿席子一裹，都丟到亂葬崗就完了麽。”男人飲了一碗涼茶，咂咂嘴，道，“唉，當初江家少爺把這事交給老鄭的時候我也在旁邊，早知道我去領了這份差事了。”
“你不要命了啊？”
“你不知道，那老鄭收了人江家少爺不少錢呢！還有江府裏頭那些金銀財寶，原本都是讓老鄭拿給江家那些死人骨頭陪葬的！如今要說城裏日子過得最富庶的，除了衙門裏頭的官爺，就屬他老鄭了！”
“哦？收了錢，卻把人往亂葬崗一丟，自己倒是享起福來了，這買賣倒是一本萬利，只是他也不嫌晦氣。”
“他本來就是一個賣棺材的，還怕沾這個晦氣？”
……
原來，人是這個樣子的啊。
江碧帆面無表情地站在亂墳崗的雜草與白骨之間，眼裏是荒涼冷落的山色，眼底是一片虛無。
下雨了。
微暖的水珠打在身上，經陰冷的山風一拂，變成徹骨寒，澆熄胸腔裏那顆心僅存的一絲溫熱。江碧帆木然看著雜草間腐敗的屍骨，嘴角一點一點上擡，勾出一絲獰笑。
他其實心裏什麽都沒有想，只是遵從著潛意識動作。
“他連日奔波，又遭到太多變故，情緒大起大落，何況這亂墳崗怨氣重，這樣的環境最易滋生心魔。”原鳶道。
“如果換了是我，只怕在剛回到江家發現親友都被殺死的時候就瘋了。”阿某嘆了口氣。她其實有點不願意站在江碧帆的對立面了，有些東西，也許是真的不值得守護的。
葉川白忽然道：“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什麽？”
“我好像，知道江碧帆設下渡魔陣的原因了。”葉川白擰眉，沈聲道，“但只是有一點眉目，再看看。
一念起而心魔生，此後諸般景象皆如浮光掠影，江碧帆在亂葬崗上建了桃苑，網羅諸多妖魔為其所用，立魔都，血刃仇敵，甚至謀劃了江山更替。成魔有成魔的好處，先前苦求不得的事，成了魔，興許只是動個念頭就能完成。
“你們看這個！”阿某指著散亂記憶中的一幕，道，“這個人是不是那個阿青？”
“阿青？”
“就是七裏鎮逃走的那只狐妖呀。”
這是在寄溪城外的桃苑之中。少年一身織錦青袍，眉目秀麗，額間一抹若隱若現的淺青色細長胎記，懷中抱著一只白色小崽兒，從容坐在江碧帆對面，笑容艷麗。
原鳶一怔：“他懷裏抱的那只小崽子好像有點眼熟。”
“好、好像，”阿某臉上的表情有一點僵裂，“好像這只白毛小狐貍是阿未啊！”
“……”
按資排輩，那阿且算是阿未的妹妹，若不提阿某動不動就欺負人家的話，姐妹倆感情也還稱得上是親密的。雖然這個阿青看起來對小崽子並沒有什麽惡意，但他那樣一只妖，心底裏打的什麽主意都是難說的。
他們也來過桃苑？
眾人心中疑惑，卻聽那阿青向江碧帆借了一個幫手，正是姜辭序。
“是了！先前懷顧說過，姜辭序是為了幫別人的忙才去襄川的，原來是阿青。”
“他是幫白堯辦事的。”
有人涼涼地道。
阿某恍然，只覺得曾經許多令人不解的事都慢慢地串到了一起，變得清晰起來。所以這和他們當初的猜想並沒有太大的出入，幕後推動一切的就是那個欽差白大人，只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阿青的手筆，甚至還牽扯進了越谷的阿未。
只是，這人又是怎麽知道阿青是替白堯辦事的？阿某楞了楞，擡頭向那人看去。原來說話的正是與他們同來的那個江碧帆。他為了設渡魔陣損耗了太多元氣，滿頭青絲都變成了灰白色，眾人倒也不會將他與心境中的那個江碧帆混淆。
“你不是在終點等麽。”
“我只是來提醒你們，你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。”江碧帆勾唇，挑起一抹邪肆的弧度，道，“這故事，諸位想必已經看得盡興了吧？如何，可看出什麽名堂了？”
眾人沈默，卻聽葉川白忽然出聲，淡淡地道：“先生做錯了。”
什麽特別的表情，他只是在陳述一樁實事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最後一個仆人為了救他喪生刀口，江碧帆未曾習武，就算有小廝舍命相護也沒能逃過刀鋒，那些人只當他已經死了，隨意將兩具屍體丟到人跡罕至的僻靜荒林後就匆匆離開。但天意總是難測，江碧帆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又醒過來。
也許是那一刀並未刺到要害，又也許是他這一生所要經歷的劫難還不夠。
他渾渾噩噩地在樹林裏走著，受了傷的身體搖搖欲墜，腦海中一片混沌，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，只是本能地朝著一個方向，在死亡的邊緣奮力掙紮。途中發生的事便如同逆光的剪影，顯然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回憶。
心境會受到主人情緒的影響，被刻意遺忘的、原本就模糊的記憶映射在心境中就像泡影一樣。
江碧帆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寄溪城的，拄著竹杖穿過城門的那一刻，風塵仆仆都是體面的說法。沒有人認出他是江家的少爺，無論從衣著打扮還是形態舉止來看，他都不再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了，倒像是個犄角旮旯裏鉆出來的乞丐。
“……可別再說那個江家了，不吉利！”
路過茶坊外時，江碧帆忽然聽見有人這樣說，不由得停住了腳步，靜靜地等待那人說下去。
那是兩個樣貌尋常的中年男人，坐在店外的茶攤裏喝茶講白搭：“都說那江家小少爺江碧帆是個妖魔，會殺人的！一家老小都是他殺的，反過來賊喊捉賊，四處找人幫忙查他家那樁命案，誰幫他，誰就得死呢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不是說江家老爺夫人還有老夫人都拿那小少爺當眼烏子疼麽，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？”
“嗬，你還不信呢！王都裏都傳遍了，有人親眼看見他發瘋殺人的！幸虧那刑部的大人早有遠見，請了道士將他拿住，挫骨揚灰了，這才沒有再禍害人！都說這小少爺生來就是為了向江家人討債的，大概是江家那些大人物從前造了什麽孽，哎喲這種因果的事，冤冤相報，都是活該！”
“這有證據嗎？”
“要什麽證據，官衙的告示都貼出來了，還能胡謅不成？你也不想想，這些當官的老爺們有膽騙騙咱們，卻沒膽騙當今聖上啊！這前前後後好幾百口人命呢，要是其中有什麽蹊蹺，聖上能輕易放過這些大人們？”
“這江碧帆可真是喪心病狂！”
“可不是？雖說如今人是沒了，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兒咱們還是能避就避著些，萬一沖撞了，晦氣！”
“也是。”另一人點了點頭，又問，“哎，那江家人如今豈不是都死絕了？”
“都沒了啊，說起來也是可憐，恁風光的一戶人家，說沒就沒了，世事難料吶。”
“那他們如今葬在哪裏？”
“什麽葬在哪裏，誰敢料理他們的後事啊！頭先那江家少爺是把這樁事托付給城西棺材鋪的老鄭了，可轉眼出了那麽多事，誰幫他們江家誰就得死，老鄭那膽兒，哪兒敢去做那事啊，這不，就叫夥計們把人拿席子一裹，都丟到亂葬崗就完了麽。”男人飲了一碗涼茶，咂咂嘴，道，“唉，當初江家少爺把這事交給老鄭的時候我也在旁邊，早知道我去領了這份差事了。”
“你不要命了啊？”
“你不知道，那老鄭收了人江家少爺不少錢呢！還有江府裏頭那些金銀財寶，原本都是讓老鄭拿給江家那些死人骨頭陪葬的！如今要說城裏日子過得最富庶的，除了衙門裏頭的官爺，就屬他老鄭了！”
“哦？收了錢，卻把人往亂葬崗一丟，自己倒是享起福來了，這買賣倒是一本萬利，只是他也不嫌晦氣。”
“他本來就是一個賣棺材的，還怕沾這個晦氣？”
……
原來，人是這個樣子的啊。
江碧帆面無表情地站在亂墳崗的雜草與白骨之間，眼裏是荒涼冷落的山色，眼底是一片虛無。
下雨了。
微暖的水珠打在身上，經陰冷的山風一拂，變成徹骨寒，澆熄胸腔裏那顆心僅存的一絲溫熱。江碧帆木然看著雜草間腐敗的屍骨，嘴角一點一點上擡，勾出一絲獰笑。
他其實心裏什麽都沒有想，只是遵從著潛意識動作。
“他連日奔波，又遭到太多變故，情緒大起大落，何況這亂墳崗怨氣重，這樣的環境最易滋生心魔。”原鳶道。
“如果換了是我，只怕在剛回到江家發現親友都被殺死的時候就瘋了。”阿某嘆了口氣。她其實有點不願意站在江碧帆的對立面了，有些東西，也許是真的不值得守護的。
葉川白忽然道：“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什麽？”
“我好像，知道江碧帆設下渡魔陣的原因了。”葉川白擰眉，沈聲道，“但只是有一點眉目，再看看。
一念起而心魔生，此後諸般景象皆如浮光掠影，江碧帆在亂葬崗上建了桃苑，網羅諸多妖魔為其所用，立魔都，血刃仇敵，甚至謀劃了江山更替。成魔有成魔的好處，先前苦求不得的事，成了魔，興許只是動個念頭就能完成。
“你們看這個！”阿某指著散亂記憶中的一幕，道，“這個人是不是那個阿青？”
“阿青？”
“就是七裏鎮逃走的那只狐妖呀。”
這是在寄溪城外的桃苑之中。少年一身織錦青袍，眉目秀麗，額間一抹若隱若現的淺青色細長胎記，懷中抱著一只白色小崽兒，從容坐在江碧帆對面，笑容艷麗。
原鳶一怔：“他懷裏抱的那只小崽子好像有點眼熟。”
“好、好像，”阿某臉上的表情有一點僵裂，“好像這只白毛小狐貍是阿未啊！”
“……”
按資排輩，那阿且算是阿未的妹妹，若不提阿某動不動就欺負人家的話，姐妹倆感情也還稱得上是親密的。雖然這個阿青看起來對小崽子並沒有什麽惡意，但他那樣一只妖，心底裏打的什麽主意都是難說的。
他們也來過桃苑？
眾人心中疑惑，卻聽那阿青向江碧帆借了一個幫手，正是姜辭序。
“是了！先前懷顧說過，姜辭序是為了幫別人的忙才去襄川的，原來是阿青。”
“他是幫白堯辦事的。”
有人涼涼地道。
阿某恍然，只覺得曾經許多令人不解的事都慢慢地串到了一起，變得清晰起來。所以這和他們當初的猜想並沒有太大的出入，幕後推動一切的就是那個欽差白大人，只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阿青的手筆，甚至還牽扯進了越谷的阿未。
只是，這人又是怎麽知道阿青是替白堯辦事的？阿某楞了楞，擡頭向那人看去。原來說話的正是與他們同來的那個江碧帆。他為了設渡魔陣損耗了太多元氣，滿頭青絲都變成了灰白色，眾人倒也不會將他與心境中的那個江碧帆混淆。
“你不是在終點等麽。”
“我只是來提醒你們，你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。”江碧帆勾唇，挑起一抹邪肆的弧度，道，“這故事，諸位想必已經看得盡興了吧？如何，可看出什麽名堂了？”
眾人沈默，卻聽葉川白忽然出聲，淡淡地道：“先生做錯了。”
什麽特別的表情，他只是在陳述一樁實事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